“我们的图腾是鹰,并非因为它可以展翅翱翔,用脊背去贴近天空……而是因为在它实在飞不起来的时候,它的脊背依旧是朝向着天空的。”
——马舍夫于建国日
少女端好剑,瞄准眼前的假人……立起的稻草垛。但它现在是世界上最凶恶的纯兽人,那种出现在神话传说中的通红的怪物,眼里冒着火光,举着霸王龙的大牙。一边发出不明意义的咆哮,一边将阻拦他的士兵推得东倒西歪。现在,这样一个怪物已经很接近了。但是少女没有任何的慌乱,她冷静的摆好架势,压低身子,当怪物足够接近的时候,她就像一道闪电一般扑上去。剑刃准确无误的刺穿了那个纯兽人的胸膛。
少女一时间陶醉在她小小的胜利中。从首都永恒城搬到边疆的小村庄来,已度过了一个月的时光。初来的时刻,少女对家族的命运愤愤不已,将自己大部分的时间倾泻在用剑砸草垛当中。直到一个星期前,少女的母亲病倒了。少女这才注意到,当一个农民有着比沉浸在杀死一名并不存在的纯兽人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练剑本来是她主要的功课,但现在,却成了劳动结束后的小小消遣。
这名少女叫蕾伊。伊洛文家族最年轻的一人……实际上,她可能将会是最后的一名伊洛文。除非她的另一半愿意随她的姓。蕾伊的父亲,塔基寇马·伊洛文,他“曾经”是雄鹰帝国的将军,一名忠心耿耿的“叛国者”。塔基寇马是他父亲唯一的儿子,而蕾伊则是塔基寇马唯一的女儿。蕾伊的爷爷曾不止一次的催促塔基寇马为家族再生一个儿子,但都被拒绝了。蕾伊的母亲芙蕾娜是一名深藏闺中,羸弱的大小姐。生下蕾伊让这可怜的小女人的身体虚弱不堪,塔基寇马不可能再一次的伤害她。
蕾伊从小看着父亲练剑。和羸弱的母亲不同,蕾伊的身体强壮。住在贵族区的时候,蕾伊和那些男孩子们起了争执,其结果往往是蕾伊将那男孩打得坐在地上痛哭。对利刃和钢铁产生兴趣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她曾抱着父亲的短剑入睡,在梦中杀了一百头邪恶的红龙。塔基寇马也满心欢喜的向蕾伊承诺:当她成人以后,便让她挥舞雄鹰的军旗。
蕾伊离成年仅有一年了,但父亲却成了臭名昭彰的叛徒。
蕾伊将双手剑留在了草垛里,她从马棚中走出来。天完全黑了,蕾伊取下挂着的油灯,往屋子里走。半年前,父亲终于被普林斯大臣下令处死,蕾伊和母亲虽然没有被勒令撤离,但是日子已越来越难过。普林斯的那个混混般的儿子每日都来纠缠母女二人,这混蛋不仅想让蕾伊跪在他的膝盖中间,甚至还想让她的母亲做同样的事情。芙蕾娜是一个坚强美丽的女人,虽然早就生了孩子,但看上去依旧年轻漂亮,和蕾伊站在一起宛如一对姐妹。自塔基寇马出事以后,这个女人便积极的用自己的方法帮助丈夫度过难关。其结果就是伊洛文的家底被渐渐的抽空,芙蕾娜也逐渐的消瘦下去,脸庞也苍老了不少。
实在无法支撑的伊洛文家搬出了首都,搬进了这个蕾伊爷爷留下来的小小的农庄。蕾伊轻轻的推开门,摸着青石墙壁静悄悄的走向楼梯。母亲告诉蕾伊,自己在当贵族之前是一名农家的女孩儿,所以她可以搞定一切,而蕾伊只要专心的继续练剑便可以了……这实在连谎言也称不上,女儿不可能不知道母亲的出生。但是芙蕾娜说的那么的坚决,她占下了一楼的房间,让自己出门的时候不要惊动到熟睡的蕾伊。但现在却显得有一些不方便了。但也并非是这样……蕾伊路过芙蕾娜的房间前,悄悄的往里偷看了一会儿。看到母亲安静的躺在床上,听着均匀平稳的呼吸声,蕾伊便放下心来。小心翼翼的踩上楼梯,摸进自己的被窝里去了。
蕾伊做了一个梦,梦到她正握着一把帅气的巨剑,和一头提着巨斧的纯兽人对峙。双方的鲜血都顺着武器滴在地上,两面旗帜下汇聚着庞大的军队。不知道是谁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吼叫,就像一只大鸟在嘶鸣一般。瞬间,蕾伊和纯兽人几乎同时向对方冲过去。
在这一刻蕾伊便被吵醒了。
梦中听到的嘶鸣……实际上那并非是梦境。蕾伊从床上下来,听到有什么东西在敲打自己房间的窗户。她迷迷糊糊的把窗户打开,揉了揉眼睛。当她看清楚了那个访客的脸以后,少女发出了一声喜悦的短暂的尖叫。她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巴,怕吵醒了楼下熟睡的母亲。注意到蕾伊古怪的神情以后,这个访客便将脑袋伸进房间,用自己巨大的喙磨蹭蕾伊的脸颊。
蕾伊兴奋的搂住访客……这只鹏鸟的脖子。鹏鸟又叫鹏鹰,是雄鹰帝国的象征,天空王马舍夫的战友。每一个雄鹰贵族的家中都会饲养一头鹏鸟,鹏鸟是他们的朋友也是他们的战友。从出生一刻开始,鹏鸟便为它们的主人服务,直到死去。这只鹏鸟是塔基寇马的战友,它的父亲则是塔基寇马父亲的战友。它看着蕾伊从一个只会哭哭啼啼的小肉团儿变成了一个挥舞巨剑宛如挥舞木材的优秀的大人。于是鹏鸟便决定为蕾伊送上最重要的一份礼物,它的孩子。鹏鸟在一年前离开了塔基寇马,它要去寻找一个伴侣并找个地方生下它的孩子。这让它错过了塔基寇马的死刑。当它带着羽翼逐渐丰满的孩子回到那个空荡荡的宅子之后,它在首都的上空茫然的徘徊了一天。
而现在它终于找到了蕾伊。鹏鸟将脖子缩回来,从窗边的储水槽中叼着那只调皮的小家伙,将它送到了蕾伊的怀里。那只小鹏鸟出生还不久,它趴在母亲的背上被从高高的悬崖边带进人类的世界,显得那么的惊恐又好奇。蕾伊让这份喜悦冲击得有些晕乎乎的,她愣愣的接过那小东西,小家伙吓得扑腾起翅膀,踩过蕾伊的头顶,半飞半跳的躲在了衣柜的上面。蕾伊摸着自己的脑袋,咯咯的低声笑了起来。这是她这半年最开心的事了。
鹏鸟温和的看着这一切,它知道一个小鹏鸟想要融入人类的世界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小家伙的第一步实际上走的还不差。看着蕾伊的笑容让鹏鸟放下心来,于是它将脑袋伸进房间里,和蕾伊亲热。蕾伊被鹏鸟逗的咯咯的笑着,忽然泪水便流了下来。她捧着鹏鸟的喙,让它那硕大的眼睛盯着自己。
“你要冷静的听我说……”蕾伊抽了一口气,轻声缓慢的将这半年来发生的事情说给了鹏鸟听。直到她说完,鹏鸟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蕾伊说完,一边哭一边颤抖,没有想到和这只最亲近的鹏鸟重逢会让她变成一个懦弱的小女孩。于是她便将手抽回来抹眼泪。鹏鸟呆愣愣的看着蕾伊,过了好久,它终于摆动脑袋,轻轻的把蕾伊往床的那方向推。看着蕾伊乖乖的缩回了被窝里,鹏鸟便将脑袋抽出来,悄声无息的跳下了窗台……很久之前,当这个小女孩儿不愿意睡觉的时候,鹏鸟就是这么做的。
蕾伊听着不时从衣柜上方传来的翅膀的拍动声,睡了一个短暂而无梦的觉。
蕾伊起得很早。
坐在床沿上听着衣柜上传来的呼吸声,蕾伊在脑海里盘点了一下今天要做的事情。昨天晚上的重逢现在看来简直就像是一场美妙的梦。为了确认那到底是不是梦,蕾伊搬来了凳子,向柜子上面望……那只小鹏鸟正缩在角落里,呼噜噜的打盹呢。蕾伊伸出手指轻轻的戳了一下它的翅膀,它便不耐烦的拍打了两下。惹得蕾伊又笑出了声来。
窗外忽的传来了鹏鸟的鸣叫,声音很大,像是快速的把布匹扯开一般。蕾伊从窗户伸出半截身子,着急的想制止,“不要吵,妈妈还在睡觉呀!”
但当她看到那鹏鸟将整个脑袋埋在母亲的房间里,像是想要把墙壁撕开一般的拍打着翅膀的时候,蕾伊的心里便咯噔的响了一下。鹏鸟是一种非常聪明的鸟类(实际上有学者研究发现这种鸟类是有自己的语言的,换言之,它们其实会说话),成年鹏鸟很少会无缘无故的亢奋起来。它这么激动一定是有什么理由。
蕾伊向母亲的房间冲过去。可能是动作太大吵醒了衣柜上的小鹏鸟,在她身后传来了一阵扑腾翅膀的声音。蕾伊从楼梯上跳下来,撞进母亲的房间。芙蕾娜……这个坚强但羸弱的女人,上半身靠在墙壁上,温柔的注视着那只激动的想要靠近的她的鹏鸟。当蕾伊闯进房间来的时候,这个母亲的目光便落在了自己的女儿的身上。
“妈妈……”女儿小心翼翼的靠近母亲,好像那是一个一旦触碰便会消失的幻影。当女儿的手掌碰到芙蕾娜的脸颊的时候,从这个坚强的女人的眼里大滴的泪水便滚落了下来。
“蕾伊……”芙蕾娜轻轻的将女儿搂在怀里,她的声音轻得像是一片羽毛飘落在地上,就好像她正在哄一个不愿意睡觉的小孩子一样。“妈妈我呀,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
芙蕾娜将嘴唇贴在女儿的耳朵的边缘,用更轻更小的声音,郑重的说出这个秘密,“其实妈妈我并不是农家的女儿,骗了你呢,真的对不起……”
母女俩就这样一直抱在一起,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直到鹏鸟发出一阵撕心裂肺般的悲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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